帝玉變

那天，一如往常的，等候著公車。
往來的人們，走進、走出我的視線。然後，我的視線，隨著一個聲音過去。
ㄧ股滿腔憤怒而發洩出的聲音，抑揚頓挫的咒罵聲以及憤世嫉俗的內容。
ㄧ個再平凡不過的外表，一身不整齊的衣著，配合著他的話語，卻出乎意料的合適。
即使他在人群裡是如此的格格不入。

耳朵是導入聲音的工具，有時候，聲音傳遞給耳朵，但不見得聽得進去，聽得到跟聽得進去，是完全不同的事情。而現在，我可以很肯定的，我是聽得進的。

聲音，此時在我的正後方。是我讓它到我的後方，但這也使我感到不安，好像這股聲音會變成我的魔，我的眼睛不能正視它，聲音是無形的，對，就物理而言是無形，但聲音肯定是有形的，不然，為何我們要在乎別人的言語？就算眼睛能正視它又如何呢？我到底想要看到什麼？

我還是專心聽的好。

公車，啟動。

１.聲音首要的目標是欠錢不還的人，投射在社會人士身上。
「欠錢不還！欠錢不還！真是可惡，每次都在那裡裝傻，小氣得要命。」

「這種人到處都是阿! 不是說親兄弟也要明算帳嗎？　你遇過吧？對！就是那種幾百年沒見的小學或國中同學，也不是交情特別好的同學，突然來電約見面，結果一見面就是向你拉保險和推銷！」

「借錢就是少了一個朋友，當肉包子打狗吧！」

「早就看清啦！」

「為什麼借人錢的我還要懷抱罪惡感？　借錢還錢不是理所當然的嗎？」

「不是我不還，我實在是無能為力阿!」

「那這新包包又是怎麼回事！」

公車靠站，社會人士下了車。

２.學生上輔導課，有的則是返校日。到學校的這段路程，夠他們聊個愉快。我的心情也輕鬆許多，但是，聲音並不放過他們。

「讀書不讀書，不讀書做苦工啦！整天只會玩樂，以後要幹什麼！」

「讀書才不是學生的所有！　功課好代表以後就會幸福嗎？」

「問題是學生知道自己以後該做什麼的很少，讀書至少確保他們不會失去社會競爭力。」

「吃米不知米價，你們不懂社會的現實！」

「難道這不就是學生的特權嗎？知道社會的現實不代表要洞悉，對大人們感到憤怒，其實是對將來要成為這樣的大人而感到惶恐！」

下車鈴打斷聲音，公車停在學校門前，學生陸續下車。而我這時候，看到一個小男孩邊打掃，邊拿著掃把當球棒揮，雖然一再地揮棒落空，但他還是不放棄。

３.紅綠燈前，等待。眼前一個大幅的廣告看板，印著斗大的搧情標語，還有姿勢撩人的女子，原來是賓館的廣告。看來聲音的新目標出現了。

「傷風敗俗！現在都賣淫賣到Ｊ國去了！　沒有道德觀念，敗壞社會！」

「這樣實在是物化女性，造成對女性的歧見！」

「廣告就是迎合消費者的喜好，難道這是單方面的形成嗎？」

「口嫌體正直的人怎麼越來越多阿！搞不好你就是去消費的人。」

「這種東西給小孩看到還得了！要我們怎麼教育下一代！」

「孩子需要的是知識，而不是一無所知！」

綠燈，穿過十字路口，將廣告看板置之腦後。

４. 終於快到目的地了，我也能鬆了口氣。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......

「有錢人可以走後門，窮人就去當炮灰。」

什麼.....? 我用餘光環視車內，除了我和司機，就只剩下聲音了。我趕緊看看窗外，沒有！聲音是針對什麼而說？我找不到任何可能的目標物，那麼聲音說的是.......

「沒錯！說的就是你。」

「我可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......不！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，但是我很滿足，我已經很幸福了，我....... 」

「沒有人說你不幸福，幸福是自己定義的吧！所以你可以自己下結論，沒錯，知足就是幸福。但是你已經瞭解世界上有許多的不公平，你做的只是"比上不足，比下有餘"，這就是你幸福的形成方式，所以，幸福是建立在別人的不堪之上。如果你現在身處社會的最底層，你還說得出幸福這兩個字嗎?」

「你汲汲於反駁我說的每一番話，不正是代表著你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嗎? 為何你要反駁我? 是怕被發現其實在內心也曾有過這些念頭嗎?」

「你以為反駁了我，就代表抹滅了你那些心底的黑暗面嗎?  呵呵呵.....哈哈哈哈哈哈! 」

那不是嘲笑聲，而是更恐怖的......撞擊在心底黑洞的迴音，那是有形的，但是我看不到，我沒有辦法迴避，它確確實實的.....從身體各處，甚至是毛細孔，穿過，不放過一絲ㄧ毫.......

我趕緊按下車鈴，頭也不回的走下車。外頭32度的高溫，而我的身體是凍結似的冰冷，迴盪在耳邊的一字一句，我已經沒有勇氣去思考，甚至反駁，不然也不會這麼狼狽的下車，想到這裡，我苦笑了起來。

我的目的地，是公車不會行經的地方，只能徒步抵達。不疾不徐，專心地走著，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。　  


===========  The  End  ==============

沒想到寫著寫的變好長一篇阿@@
將最近遇到的事情寫成一段小故事，想要寫得有一點點小灰暗。

沒想到怪阿北讓我寫出一個故事阿XD
謝謝你! 阿北。(謎)